中国刑法修改频率“世所罕见”？——与罗翔老师商榷

2023年12月26日，罗翔老师的公众号推送了《〈刑法修正案（十二）草案〉与民营企业平等保护》一文，对刑修十二的部分内容提出了自己的意见。结尾，罗老师指出：“1997年刑法出台至今，全国人大常委会已经对其修改了十二次，平均不到两年就修改一次，如此高频的修改在世界各国都是罕见的”，并由此得出法律修改应慎之又慎的结论。

我们总说，法官、检察官办的不是案子，而是别人的人生。而从某种程度上说，作为国家权力机关、人民代表机关组成人员的立法者，写的也不是法条，而是别人的人生，在我们这样一个犯罪和刑事责任附随后果很重的国家尤其如此。在中国，立法者落笔之前，恐怕不能只掂量罪状和法定刑之间的相适应，还要考虑附随后果。因此，法律修改当然应该慎之又慎。

然而，我不知道，罗老师从哪里得知，“如此高频的修改在世界各国都是罕见的”。不得不说，这句话并不是不够准确，而是毫无根据，与事实刚好相反。

法律人最讲事实、最讲根据，我们不妨用事实说话，看几个大陆法系国家和地区的刑法典修改。因各国立法的习惯不同，有的写的是公布日期，有的写的是施行日期，但都能在相当程度上说明问题。

国内一些学者最推崇的德国：

2023年2次（其中一次2024年生效），2022年3次，2021年12次（其中三月3次、六月2次），2020年6次……

也是国内学者推崇的，日本：

令和五（2023）年4次，令和四（2022）年2次，平成三十（2018）年1次，平成二十九（2017）年2次，平成二十八（2016）年1次……不过，有的修正尚未施行，有的是和别的法律一起混着改的。

俄罗斯：

2023年11次（其中四月3次、七月2次，十二月2次），2022年10次（其中三月4次）……

法国：

2023年7次，2022年7次，2021年16次，2020年12次，2019年15次……

瑞士：

2024年还没到，已经预定了2025年一次、2024年一次，2023年6次，2022年3次（是施行日期）……

西班牙：

2023年3次，2022年7次，2021年7次……

葡萄牙：

2023年5次，2021年3次，2020年2次，2019年2次……

韩国：

2023年1次，2020年3次，2018年2次，2017年1次，2016年3次……

最后，附上中国台湾地区：

2023年2次，2022年3次，2021年4次……

所以，事实和罗老师说的刚好相反，祖国大陆刑法修改频次之低，恐怕才是世所罕见。别的国家和地区，是一年修改几次，我国是几年修改一次。那么，我国是否应该“从几年一次修正转变为一年几次修正”（张明楷《刑法学》第六版前言），值得探讨。

当然，也不能因此就说，中国刑法就比外国改得少、更稳定。要做比较的话，有很多因素要考虑进去，中外刑法修改有很多不可比性，比如：

1.  中国刑法有多少条文，外国刑法有多少条文？

2.  中国刑法有多少罪，外国刑法有多少罪？

3.  中国刑法一次改多少条文，外国刑法一次改多少条文，占比分别是多少？

4.  中国刑法的实质修改，就是虽然刑法典没改，但法条的解释随着法律、行政法规、军事法规、司法解释、规章、规范性文件乃至政策变动发生的变化，每年又有多少？外国的这种情况怎么样？